孝子老丁
近來媒體及網路大幅報導及流傳的「花巾背母求醫」主角丁祖伋,除了侍親至孝、不求聞達外,在工作上的辛勤耕耘,更令同仁動容而折服。
孝子老丁
◎深山
同事打電話來:「今天的報紙頭版好大的篇幅…就是電視報導那位把母親抱在胸前看病的中年人,被找到了!就是你以前提過的丁祖伋學長…」。
這幾天各電視台不斷播送那感人的畫面,看著丁學長那堅毅的眼神、溫柔地撫拭著母親,有老廉頗的感覺了;不禁又勾起我「好久不賤」的思緒,掐指回數著春秋…。
69年冬,我分發到屏東縣調查站,南國真是好熱。首次站務會議,見到了全站的學長,每位都烏漆麻黑,穿著西裝襯衫,好像鄉下老農穿著「西米露」(日語西裝之音譯)去掛香(拜拜之意)一般,我們幾位新人私下都笑著:「連耳後根都曬得像煤炭」;就這樣認識了老丁,當時的枋寮據點。
71年和老丁互換據點,首先當然是聯繫散在5個鄉鎮的百來位工作關係,其中有兩個是原住民鄉,當時的交通沒現在發達,兩、三個星期後,我找了一位曾在山區做過生意,路況熟悉的老許帶路,到某山村(臺東屏東交界)聯繫兩位諮詢人員;一路上穿越小溪、山路,險象環生。我自認前無來者,頗得意地向老許說:「我是不是很棒、很認真?」他一直點頭稱是。約三、四個小時後到達村外,那兩位站在路口不斷地揮手(前一晚我電話打到村辦公室,用廣播把他們叫出來聯絡好);我踏著泥濘,很自豪地走向他們,卻聽到:「啊呀! 你怎麼現在才來,丁先生有交待,我們等你很久了,丁先生以前每星期至少來兩次…」。老天爺!怎麼回事?我幾乎崩潰了,羞憤地眼淚差點掉下來。回程中,我問老許,他說:「丁先生非常勤奮,我不好意思跟你說…」。原來老丁這麼認真!我慚愧地直想跳懸崖。
我去換機油,機車行的老闆賊頭賊腦地一直看著我又看車,終於忍不住地說:「你是接丁先生的調查員嗎?」他好得意,興奮地指著牆上的小黑板:「丁先生換了幾條內胎、幾條外胎…他好了不起!」等等。換過好幾條外胎?老丁是怎麼跑據點的?佩服!佩服!
當年的枋寮是西部鐵公路的終點,國光號南下後都會在枋寮過夜保養。國光號小姐的素質很高,容貌身材與氣質都不輸空中小姐,有好多長髮美女都追求老丁。老丁規定小姐來訪一定得兩人以上結伴;老丁的據點宿舍很簡單,一單人木床、一套書桌椅,老丁總是把房門大開,請小姐們坐在床沿,他把椅子搬到門外坐,雙方就這樣交談,好奇怪的畫面。枋寮人一直津津樂道此事,大家都是「美眉腿上坐,佛祖心頭過」的人,丁先生卻是例外。老丁結婚了(聽說是青梅竹馬),丁嫂是個很賢慧的人,看著老丁憐愛地牽著她,我更佩服了。
轄內不論閩籍、外省籍、佳冬鄉的客籍、新龍村大陳義胞、春日獅子排灣原住民等,只要提到丁先生都豎起大拇指,連老伯伯、老媽媽也對著我稱讚他,常常讓我又尷尬,又生氣,真不知他是怎麼做到的!有一位劉姓的老諮詢,退伍後在枋寮新開營區前開個雜貨店,還賣生啤酒,個性剛烈,國罵三字經像雨後的山溪般澎湃流暢,部隊長都怕他。有一次他嚴肅地對我說:「全國的公務員如果有一半像丁先生那樣,早就反攻大陸了!」後來在佳冬鄉遇到一位民眾日報記者,也曾氣急敗壞地對我嗆:「中華民國的公務員只要有一半像丁先生那樣,早就反攻大陸了!」當場我雖然很羞愧,卻遠不及震驚,兩個完全不認識、不同背景、不同政治立場的人,竟然在不同的時間、地點,說出同樣的話,可見老丁在他們心中的形象。這輩子我沒遇見過第二位!
老丁律己甚嚴,卻為人謙和,從未口出惡言,總是穿著畢挺整潔的襯衫、西裝褲,習慣用原子筆寫字,漂亮的行草,用詞典雅(不似我們「豬八戒夾草紙-假裝讀書人」),看得出受過良好的家教;每日伏地挺身、仰臥起坐,數十年如一日,黑瘦的身材,結實的肌肉,我們私下稱他「鐵漢」。有一回,有一位督察發牢騷地說:「我到枋寮,叫老丁出來吃飯都叫不動,我是督察呢…」。又有一次調查站裏聚餐,他喝了不少,我問他要不要緊?老丁卻回答:「我酒量其實很好呢!」看他言行正常、酒量甚佳,我才知道不參加應酬,是他的工作原則。
老丁因母親及妻子生病,請調回臺南縣;聽說後來在站務會議中,主任以競爭激烈為由,公開以投票選舉方式,一致通過提報老丁升任秘書。他再打電話給我時,已是彰化站副主任,好像還是通車上下班。後來在新營上班期間,我還問他每天從歸仁騎機車來回兩、三小時不累嗎?他竟然回答:「看著夕陽,吹著晚風,放鬆心情,倒也不錯。」老丁無法像其他人如願地在想要的地方調升,為了方便侍奉母親,他便提前退休了!我相信凡是認識他的人,都一定替他難過,替國家惋惜。
非常幸運地,當初我分發到屏東,能跟隨丁祖伋學長學習做人、做事,雖然我是「老和尚看嫁妝-這輩子別想」,但是他一直是我心目中的標竿!我的大哥!衷心地祝福他!
清流月刊中華民國一百零一年四月號